第05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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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053章

    “怎么会?!不脏,一点都不脏!”马助理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

    看白锦溪依旧一脸狐疑,马助理赶紧点头,“世上没有比你更干的净的人了,千真万确!说假话遭雷劈!”

    “没必要发这么重的誓。”

    白锦溪心情稍好了些,收回手继续仔细观察。

    指节匀称修长,甲缝洁净无垢,因为保养得宜,指背连皱纹都很少,找不到任何可以藏匿污浊的地方。

    光是用眼睛看,还不足以证明这双手的洁净。

    白锦溪摸出随身消毒盒,抽出张消毒纱布又仔细擦拭了一遍。

    消毒水的味道覆盖了双手,再度举起,终于安了心。

    “真的不脏,很干净。”他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马助理瞟了白锦溪一眼,发现他情绪好转不少,趁机提醒,“午饭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白锦溪对食物要求高,出餐必须每盘菜都是刚出锅,稍烫嘴的温度,凉一点都不行。

    平时菜上了桌,白锦溪一秒都不会耽搁,今天却破了例。

    “药浴好了是吧?先泡澡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身,摆摆手挥退马助理,向着浴室走去。

    白氏老宅位于市中心繁华地带,这一片以前都在皇城根底下,许多老房子都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。

    这座占地面积极大的院落在一众老屋中很是扎眼,数百年下来,风貌一直维持得不错。

    白锦溪的住所,是后来另修的,因为年纪轻喜欢西式些的建筑,便做了这个三层小楼,给他单独居住。

    因为划的地儿大,房间都打得宽裕,特别是每层的药浴室,按面积算比客厅卧室都要大一圈。

    进了药浴室,白锦溪回手带上木门,脱了外衣扔到一边,向着已经配好药水的药浴盆走去。

    因为持续加热的原因,水气氤氲升腾,蒸出淡淡药香。

    白锦溪走得极快,衬衣钮扣还没解完,就已经抬腿踏进了浴盆中。

    懒得再费工夫,白锦溪直接躺了进去,等药水浸染全身,才从盆底浮出,贴在盆沿放了垫巾的位置,露了个头出来。

    白衬衣被药水浸得透明,隐约贴在略显壮硕的胸膛上,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。

    水气蒸到脸上,又化为水滴滑落,白锦溪双眼紧闭,任深长眼睫被水滴柔顺梳理。

    直到头皮上密密沁出带着些药香气的汗珠,他才深吸了口气,缓缓坐起。

    抬起手,看了看圆润指腹,白锦溪露出丝笑意。

    比起消水,还是药浴更能有效清洁身体,不光皮肉被滋养,连骨血都似乎换过一遍,舒适且轻盈。

    看了眼挂钟,午饭时间已经过了,白锦溪索性多泡一会儿,擦手取了边上一本药书看。

    翻到最近读过的那一页,白锦溪看了几行,眉头忽地又皱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肤白,生斑,或做狼疹判……”

    一段很平常的句子,瞬间将他回忆勾起。

    想到最后问诊的那个女生伸出的一截白嫩手臂,还有上面隐约浮出的淡色斑痕,白锦溪捏紧手中药书,狠狠摔了出去。

    一心要抛到脑后的东西,却像烙在心上了一样,随随便便就能被牵引而出。

    原以为过两天就能忘却,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,半个月又走了,白锦溪却还是没能忘掉那个警惕而嫌恶的眼神。

    那个女生长什么模样,他已经不记得了,只记得她有一双令人生厌的眼。

    眼眶大大的,眼珠黑亮,时而眯起时而瞪圆,每个变化他都能想得起来,特别是最后印象最深的那个神情,反反复复出现。

    “白医生,我的情况怎么样?要不要再多开几副药吃吃?钱不是问题,重要是药要好,能补养身体。”

    坐在桌子对面的贵妇双腿交叠,手支在椅靠上,拇指掐进食指甲盖深处,一边说话一边嚓嚓地往外剔东西。

    她的指甲做得漂亮,闪着亮泽的红色美甲,缀满装饰物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白锦溪低头开方,听到这声音,偏头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指甲长且深,不知底下藏着什么污垢,她弹动的方向,又是冲着桌面。

    虽然无法看清,只凭她这纯熟动作,就能感觉到有实物从中被剔出,落到台面的上发出细碎声响。

    想到祖父叮嘱,白锦溪闭了闭眼,忍住心中不适,没向这位高官太太做出任何提醒。

    直到她出了房间,白锦溪才重重摔了笔,拿消毒纱布掩住口鼻,开窗透气。

    等马助理把桌面重新清洁过,他才从窗边转回。

    经过竖立在墙角的穿衣镜前,白锦溪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自己。

    镜中的他,有无法掩饰嫌恶的眼神和紧锁的眉尖,这副画面有如雷击一般,再度钩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。

    今天这个程度,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!

    病人不在,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,宣泄不满。

    而那天那个女生,当着他的面厌烦就毫不掩饰,那表情他到如今都记得,比从镜中看到的自己,还恨烦了一百倍一千倍!

    连碰触都不愿,抽回手臂警惕护住自己的样子,跟走马灯一样在白锦溪脑子里打转。

    他猛地坐回椅中,刷刷抽了十几张消毒纱巾,拼命擦拭双手。

    手上原有的一点血色,被他擦得一丝不剩,直到每个缝隙都灌满了消毒水残液,白锦溪才收了手。

    马助理站在一边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看什么?你也觉得我脏?”白锦溪怒瞪。

    马助理不明白白锦溪这段时间为什么就跟脏这个字眼杠上了。

    一天泡两回药浴,消毒纱巾消耗成倍上涨,每看过一个病人,至少要用掉两盒,坐车回家一路上就拿着擦来擦去,恨不得把手刮掉一层皮下去。

    “都擦成这样了,还能有什么脏的留下?”

    马助理也没再单纯地说不脏很干净这种在白锦溪看来敷衍的词,只指着白锦溪干燥起裂的手指缝,用事实来论证道理。

    消毒纱布是医堂为白锦溪特质的,消毒水的配比经过多次调整,按他每日用量做出了最完美的比例。

    本来量就下得温和,就算多用一点,也不至于把手擦成这样。

    可量再少,也架不住他成天这么下死力地用,不光纱布用得多,力也给得足。

    原本一双玉竹般的手,被消毒水腐成了枯树皮。

    马助理不信白锦溪自己看不出来,就算看不出来,动作时裂痕带来的痛楚总有感觉。

    但他那个消毒的劲一上来,就什么都顾不到了,伤处擦沁了血,他也不吝惜力气。

    “这里面,可能有细菌残留。”

    白锦溪拔了拔甲盖两侧细小裂口,又按了按指上泛起一层干皮。

    “就算刚才有,现在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马助理拢起白锦溪扔在桌上的一堆消毒纱布,“看看,都用多少了?再厉害的病菌,也该被打败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白锦溪终于被说服,稍缓了一下,才伸手去拿医案。

    消毒水挥散得快,干燥皮肤受了牵扯,指尖裂伤再度加深。

    他手动得快,刚摸到医案,感觉不对的时候,血已经涌了出来,沾染了雪白纸张。

    “哎呀。”

    马助理吓了一跳,赶紧从抽屉里取了止血胶布,凑过去就要帮白锦溪贴住。

    “我自己来。”

    拿过胶布贴好,白锦溪蜷了蜷手指,终于体会了什么叫十指连心。

    “包得这么严实,怎么探脉?”马助理问。

    白锦溪自己做包扎,严谨到位,每个可能受到拉力的部位,都被他仔细缠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左手。”

    白锦溪举起左手,这侧指尖也很不给面子,裂痕牵扯,冒出两颗血珠。

    “我来吧!”

    知道白锦溪右手不方便,马助理赶紧举了胶布过去。

    这下白锦溪没再推拒,他也拒绝不了。

    等马助理包完,看着两边被包成小粽子的手指,白锦溪想了想说:“今天的病人,往后推一推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马助理赶紧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

    马助理回头,“还有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天交流会上,问诊学生留的资料,你拿来我看看。”白锦溪终于下了决心。

    “好的,马上拿过来。”

    分配到白锦溪手中的病人数量并不多,但是每个人都有小有来头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空出时间,却被告知要等几天再来,后面几位太太吵吵嚷嚷表达满意。

    马助理早料到有这一说,举起手机,把这几天自己拍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翻出来递给众人看。

    “天?怎么成这样了?白医生要好好保养啊!为了工作这么辛苦是不行的!”

    “制药制的?磨三养粉?他还特意帮我们单独磨制了?”有人惊叹。

    马助理点头,“当然得单独另制。白医生制的药,跟医房配的能一样吗?每天做得多,手就伤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!不用多说了!给我往后推半个月,等白医生养好了手,你通知我再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,推二十天都没问题。家里药还多,够用的。”

    几个太太一脸感动,纷纷展现高风亮节,把马助理感动得连连点头,“谢谢,谢谢理解!”

    “没有?为什么没有?不是每个人都做过登记了吗?”

    白锦溪费劲地翻看登记薄,一直划到最后一行,发现十五号女生被标注了一个待定,愤怒抬眼。

    “没看诊,不用取药,就没必要登记了……”

    马助理擦擦汗,“不过我给了她一张卡,可以免费去学校附近药房看诊,也能免费拿药的!只要她去了,肯定会留底。”

    白锦溪猛地起身,大步向外走去,“备车,现在就去查清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