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抓蛇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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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抓蛇(下)

    定国公府。

    大量火把驱散毒蜂以后, 刺客大半被剿灭, 只剩下几人遁走, 宋世钧带着护卫穷追不舍, 另有几个出席寿宴的武将也追了出去。

    崔辰顾不得被砍了一刀汩汩流血的手臂, 正要下令禁军搜寻太子时, 宋亦枫附耳几句, 说有下人来报,在世子住处的茅房里发现了被扒光了晕过去的太子,此时已被抬入太子妃房中休息, 太子妃正照顾着。

    此事有损太子声誉,宋亦枫叮嘱崔辰莫要透露出去。

    崔辰这才知道先前的太子是有人易容假扮,他有失职之责, 当然也不想外传。固执着非得去探望太子, 看罢之后惊讶道:“宋都督,方才那贼匪装扮的也未免太像了。”

    人皮面具不稀罕, 但连声音和身形都一模一样, 简直匪夷所思。

    宋亦枫低低冷笑道:“贤侄不知道么?寇凛身边有个心腹叫做陆千机, 江湖中人, 精通易容缩骨。”

    崔辰微怔,知道宋亦枫意有所指, 并未接他的话。

    少顷, 面色凝重的宋世钧阔步赶来, 先对崔辰抱拳,再对宋亦枫道:“父亲, 孩儿和刘将军赵将军追着刺客出去,发现咱们府外竟埋伏着大量锦衣暗卫!而且刑部那边传来消息,寇凛越狱出逃了!”

    崔辰面露诧异,先前寇凛被弹劾谋反,朝中多半都是不信的,可现在看来所言不虚,竟勾结倭人杀进定国公府……

    不对,如今前厅那些宾客肯定都以为寇凛是来刺杀太子的,但他知道不是,那寇凛想做什么?

    崔辰懵怔片刻,如梦初醒:“楚箫人呢?”

    宋世钧也表现出惊色:“楚公子不见了?”

    “你们守好殿下!”崔辰转身朝禁军厉声喝了一句,随后对宋亦枫抱了抱拳,疾步朝前厅走。

    宋世钧看一眼他的背影,唇角微勾:“爹,如今外面那些被毒蜂蛰了的武将们怒不可遏,加上平素对锦衣卫的怨气,冲出去和段小江他们打了起来。孩儿以拿着您的令,命五城兵马司封锁城门,连同顺天府全城搜捕寇凛。搞砸了爷爷的寿宴,这么多双眼睛看着,寇凛这次是怎么都洗不干净了,圣上想护着他也是有心无力,锦衣卫很快就是咱们的了。”

    金吾卫指挥使一职,宋世钧根本看不进眼里去,禁军十二卫说出去威风,不过是给帝王看家的狗罢了,锦衣卫才是他的目标。

    “莫要掉以轻心,寇凛老奸巨猾,没那么容易对付。”宋亦枫淡淡道,“我这就进宫面圣。”

    “爷爷没回来真是可惜。”宋世钧烦躁,他爷爷平素都在城外庄子上住着,不理世事,讲好会出席寿宴,却在傍晚突然送个信回府,说与一位远道而来的旧友有约,不回来了。

    他爷爷若在,亲眼瞧一瞧今晚的事儿,以他爷爷的暴脾气和在圣上面前的影响力,寇凛必定死无葬身之地。

    *

    颠簸的马车上,楚谣忽然喊了一声“王若谦”后,车厢内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。

    陆千机没有询问,等同于默认。

    “你是王家死在流放路上的小儿子?”虞清满目震惊,上下打量着陆千机,“可我见你时,你并非这个模样。”

    虽已记不太清楚,但陆千机五官凌厉偏英武,王若谦则清秀温和。

    虞清忽又明白了,他这张脸也是假的,只不过不是人皮面具,而是施展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变换容貌的武功。

    陆千机无视虞清,停下把玩儿面具的手,看向楚谣的目光带着探究:“楚箫,我记得从前你并未见过我吧?”

    一句话,足以说明他不知道她与楚箫之间的秘密。

    楚谣还以为寇凛告诉了他。若没有告诉他,任他聪明绝顶,也很难猜到这荒诞的真相,只会以为楚箫性格分裂。

    毕竟寇凛是与她频繁接触,坚信只有一个楚谣,才能想通她的秘密,不然一样认为楚箫有着双重性格。

    而陆千机与现在的她几乎没有接触,只上次游湖时送她上岸。先前倘若有见,他怕也是在暗处远远看她几眼,能看出什么来?

    楚谣觉得寇凛说的“爱慕者”这三个字根本谈不上,陆千机自小足不出户,她算是他唯一的朋友。

    但楚谣从未视他为朋友,毕竟见过的次数太少,每次都是被王夫人请着去劝他吃饭,他都不怎么说话的。

    暗中帮她,她该感激,但他却一直加害她哥哥和虞清,这仇远远大于恩。

    楚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反问道:“你们究竟为何要杀我和虞清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说话时,陆千机稍稍偏头,看向赶车的位置,“你们当年在定国公府看到某个秘密时,我还没被抄家,没入这个组织。组织内分工明确,杀你们不归我管,我也插不上手,只不过寇凛非得掺合进来以后,他们的重点变成对付寇凛,我才被准许介入。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,楚谣质问:“你为何要解释?”

    “回答你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,算不上解释。”陆千机重新将面具戴上,背靠着车壁,一副疲惫不堪不想再继续说话的模样。

    楚谣却依然问:“既然要杀我们,直接杀了不就行了,抓我们做什么?”

    陆千机不答,久不吭声的虞清道:“当然是拿我们俩来牵制寇指挥使,如今他四面楚歌,万一怂了一直躲着不出来怎么办?”

    楚谣欲言又止,寇凛现在的处境,还真是四面楚歌。

    马车越颠簸越厉害,许久之后停了下来,听见外头赶车的人道:“到了。”

    马车门被赶车人打开时,那人小厮短打装扮,一块儿黑布蒙着口鼻,只露出一双乌沉沉冷漠的眼睛。

    楚谣和虞清下了马车,才发现她们乘坐的马车是辆商铺拉货惯用的大车,车内有秘密夹层,她们刚才一直在夹层里待着。

    而现在,她们身在一个山洞中。

    赶车人先给虞清锁上手镣脚镣,轮到楚谣时,陆千机道:“阿飞,他没武功,不必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那叫阿飞的人应了一句。

    陆千机又道:“你先将他们押入牢房,我去禀告堂主。”

    阿飞点头:“好。”

    两人分道扬镳,陆千机朝正殿走去,阿飞则驱赶着楚谣两人转向侧边,走过一条长长窄窄的甬道。

    甬道的尽头,是一个庞大的地坑,坑壁上四处是洞。

    楚谣往前一望,和虞清对视一眼,这里应是“影”在京城内的据点,像个老鼠窝似得。

    “上去。”阿飞在背后推着她们,钻入甬道口处悬空挂着的一个铁笼子,他自己也钻了进去。

    随后下方有几个戴面具的贼匪拖拽着锁链,铁笼子慢慢下坠,一直落到坑底。

    等落地后,阿飞又将她们从笼子里赶出去,关入一个石牢内,嘱咐面具人:“看好。”

    “遵命!”

    阿飞不再乘坐升降笼,足尖一点,自坑底跃上甬道口。站在甬道内,他缓缓拉下面罩,从后腰处摸出一个笛子来,露出茫然迷惑的神情。

    他在东瀛国学武数年,因为练武时伤到了头,只记得十二三岁以后的事情。而除了习武,唯一的爱好便是音律。

    陆千机之前吩咐他每天抽空跑去尚书府隔壁吹奏一曲,他不知吹什么,便吹起自己时常吹的,又记不太清楚是谁教他的一支曲子。

    有一日竟得到了回应,还是极完整的曲子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楚家兄妹谁吹出来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楚谣和虞清并排坐在地牢里,牢房铁门是镂空的,透过缝隙,可以看到门外时不时有贼匪巡逻。

    两人都很镇定,且一言不发的坐着。

    虞清凑去她耳边小声道:“楚二,你猜出这里是哪儿了没?”

    “城郊附近的山里。”楚谣正在思考这个问题,沉吟道,“按照时间来算,咱们肯定是出了城的,中途我听见寺庙的钟鼓声,城外只有一间寺庙,咱们应是走东城门出来的,听着钟声的方向,尔后马车又往北拐了,应是上了白鹭山。”

    “上山路上,遇到了下山的马车,这马车还刻意避了避。”虞清接着道,“偶遇的马车里有男有女,高声谈笑着,似乎醉了酒。”

    说着,虞清又摸了摸墙壁,牵动着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,“猜到了没?”

    楚谣点点头,两人异口同声:“红袖招附近。”

    先前红袖招闹过命案,宋世钧邀请的几位禁军指挥使已将这里严密搜查一遍,如今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问题,是处极好的藏身之地。

    “楚二,你将我贴胸藏着的囊袋取出来。”

    楚谣探手进她厚厚的袄子里,从她左右胸前各掏出一个囊袋,尴尬道:“你还真像男扮女装,竟用这个当做假胸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啊,这里面是酒。”虞清笑嘻嘻地道,“你快喝了。”

    楚谣一愣:“在这喝酒?”

    虞清低声道:“你不是告诉寇大人,你附身楚大喝酒时,会加速楚大醒过来?”

    楚谣皱眉:“似乎是这样,但我和哥哥会交替出现……”

    “寇大人说,你和楚大会交替出现的原因,应是那晚他让陆千机去你房间检查你是不是易容,陆千机给你下了点迷药,导致你无法从自己身体醒来的缘故。”虞清努努嘴,“你先喝吧,试一试,别浪费时间。”

    楚谣拿着酒囊呆滞了下,瞳孔微微一缩。

    寇凛是早有预谋的。

    他应该知道陆千机是内奸的事情了,并且猜到陆千机会使计掳走她和虞清,给他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教训。

    他由着陆千机将她们掳走,好让她们确定这组织的据点,尔后她从哥哥身体回到自己的身体,就可以告诉寇凛她们被掳哪儿去了。

    楚谣一边灌酒,一边凝重道:“可大人就不怕我还没来到这里,就已经回去自己身体了?”

    “不是还有我吗,你哥醒来让他见血不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万一我们一路晕着来,根本猜不出位置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这正是寇大人分派给我的任务。”虞清伸出两指,从自己发髻内抽出一根螺旋状的银质小棍,“咔咔”两声,便将脚镣打开,“路上寇大人不是传来一张小纸条么,你随太子入内时,我去交礼单前,先秘密去见过寇大人……”

    陆千机了解寇凛行事作风,寇凛也一样了解他。

    知道他对付高手时,惯爱用淬了毒药的银针扎人后颈处的大椎穴,脊柱将立刻麻痹,再强的武功也会顷刻间无力,陷入昏厥。

    想在悄无声息中放倒她虞清,八成是使用这招。

    所以寇凛提前在她颈部贴了一大块儿和皮肤触感相似的胶状物,针尖穿透时,针尖上的毒药基本已被滤干净了,她只是被针扎了一下穴位而已。

    而陆千机封她气穴,扼她内力的手法,寇凛自然也清楚的很。

    楚谣抽抽嘴角:“所以你从头至尾都是清醒的?内力也没消失?”

    “恩,我一路在心里计算着他们的路线。”虞清将银质小棍递给她,示意她帮忙打开自己的手镣,“若不是怕你将我的脸拍肿了,我没打算醒。”

    楚谣放下酒囊,接过手中,仔细瞧着这根小棍子,应是段小江从前跑江湖做贼时的看家宝贝。

    虞清见她若有所思,忙道:“你莫恼寇大人舍得让你涉险,宋家和‘影’沆瀣一气,机关算尽,他现在真是快被逼的没路走了,你和楚大的秘密恰好能派上用场。而且寇大人再三叮嘱我,确定据点只是其次,保护好你不被欺负才是摆在第一位的,命我该出手就出手,绝不要忍辱负重。还说万一有突发状况,我也无力时,就告诉陆千机你是楚谣,总之你是怎么着都不会受委屈的。”

    楚谣哪里怕委屈,又岂会去怪寇凛。为了帮她哥哥和虞清,寇凛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,她能尽上一份力,心里舒坦许多。

    虞清却又阴阳怪气的补充一句:“但他还说,万一半路你哥醒来,让我千万忍辱负重。”

    “咔。”手腕上的锁链也被打开,楚谣忍俊不禁着将小棍子重新插进她发髻里去,“这法子好是好,却有诸多意外发生,譬如陆千机再阴险无耻一些,搜你身,或者将咱们分开关,再或者……”

    “倘若计划不顺,我肯定就出手了呀。”虞清笑着道,“寇大人让我见机行事,找不到他们老巢,逮着陆千机不亏,再不济也能带着你全身而退。”

    楚谣点点头:“那我回去报信,锦衣卫从外面攻进来,你和我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虞清一挑眉梢,笑出虎牙:“忘记我先前说的了?正面对决我能单挑他们一窝。”

    楚谣还是不大放心。

    一波巡逻的贼匪从门外经过后,虞清又拉起她的手往自己中衣底下探:“摸着没,你家寇大人连自己贴身不离的软丝甲都脱给我了,这玩意儿刀枪不入,水火不侵,是他花了三万两黄金才买到手的。”她夸张的打着手势,“他前前后后强调了三十遍,整整三十遍。”

    “三万两……黄金?”听到这巨额数字,吓的楚谣连摸都不敢摸了。

    三万两黄金,差不多三十万两白银,国库一时间都没这么多储备。想到什么,她紧张兮兮的拉着虞清问道,“他拿给你时,你当面检查了没?”

    “检查?”虞清不解其意,“检查什么?”

    “检查有没有哪里抽丝啊。”楚谣讪讪道,“不然还回去时,他让你赔。”

    虞清愣愣道:“不会吧?”

    楚谣笃定:“绝对会的,他刻意提醒你价钱,肯定是做好了讹你的准备。”

    瞧着楚谣不是开玩笑,虞清额角青筋跳了跳,心急火燎的想脱下来:“乖乖我滴娘哎,三万两黄金,把我虞家军全卖去南洋当苦力也赔不起,来来,还是你穿着吧。”

    楚谣制止:“不,你穿着合适,你无损我哥才安全,你若受伤,他顶着金钟罩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“可万一这软丝甲有个损伤,他讹我怎么办,楚二你得帮我啊。”虞清可怜巴巴捧着她的手,拼命想要挤出眼泪。

    “我先前惹恼了他,他怕还气着,不一定会听我的。”楚谣说话间一个恍惚,看着虞清竟出现了重影。她思索,“看来喝酒真会加速哥哥清醒。”

    以往楚箫意识苏醒的时间总是不定的,这倒是寻到了一个窍门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出现反应后没那么快,又过了大半个时辰,楚谣才失去意识。

    她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,躺在卧房内的床上。屋内燃着灯,她慢慢起身,一声“春桃”没来得及喊出来,就瞧见寇凛坐在她房间内的桌前,正以手支头闭着眼休息。

    一个月不见,他似乎瘦了些,下巴比之前尖了一点。

    面对寇凛,楚谣的心情依然复杂,明知她们楚家这条贼船会害了他,却还是抵挡不住总是思念他。

    “醒了?”寇凛听到动静,倏然起身上前,目光迫切,“怎么样,可有受委屈?”

    “没有,一切顺利。”楚谣知道事不宜迟,立刻道,“大人,在红袖招附近,他们人不少。”

    寇凛微微沉眸,旋即转身朝外走,拉开窗子:“谢将军,可以行动了,在白鹭山红袖招。”

    “恩。”

    楚谣这才知道谢从琰也在。

    寇凛隔着窗道:“这回全靠你了啊,陆千机熟知锦衣卫,此次行动本官连段小江都瞒着,除了虞清回京带来的几十个惯打倭人的虞家军之外,你没有任何支援。”

    “需要什么支援?”谢从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,“你的人都是打硬仗的。”寇凛沉沉提醒他,“他们有东瀛忍者,还有江湖高手。”

    谢从琰给他一个“重火力压制下,一切全是浮云”的表情:“你不随我一起走?现在全京城都在抓你。”

    寇凛也给他一个“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全是酒囊饭袋”的表情:“你先去,本官随后到。”又叮嘱,“陆千机的命给本官留着,本官要亲自杀他。”

    言罢便阖上了窗子。

    楚谣看着他走去桌前,将摆在桌上的长方形檀木匣拿起来,檀木匣外有条皮质挂带,被他倾斜着背在背上,加之穿着一袭飒爽玄袍,英姿尽显,看上去像个江湖侠客。

    楚谣觉得那应是个兵器匣,可放绣春刀似乎小了点,不知是什么兵器。

    楚谣忽然想起告诉他:“对了大人,您可知道陆千机是王若谦,隔壁王侍郎……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”寇凛打断了她,仔细将檀木匣固定在后背,又走来床边,“不必担心,我查了他一个月,知道的比你更多,颇为令我震惊,等解决之后再与你细说。”

    楚谣“哦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寇凛低头看着她:“我先前说给你时间考虑,你考虑的如何了?”

    楚谣心里一个咯噔:“大人先去忙正事吧。”

    看她这幅模样,就知道是没想通,寇凛直截了当:“收下我的信物才一天,说变脸就变脸,又憋在心中不肯告诉我,是因为你这假舅舅的真身世吧?”

    楚谣吃了一惊,但她不敢抬头,怕寇凛从她神情中看出什么来:“大人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怕是忘了,我自此次回京以来就盯上了谢从琰,一直在查他,即使这桩案子与他无关,但他的身份绝对有问题。我不只查他,还查了你外公谢埕谢老将军,你猜,我查出什么了?”

    听他在头顶说话,语气凝重,似惊雷一样砸在耳朵里,楚谣知道再躲无用,抬头迎上他的目光:“那不知大人查出什么了?”

    却见他唇线忽而微微一提,笑起来时,眼睛稍显细长:“我什么都查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楚谣这一刻的表情精彩纷呈。

    “我猜,你们楚家或许牵连逆党,你的不安正是来源于此,你怕连累我,怕往后沉船时,你爹以此拿捏我。”寇凛见她又低头,看不到表情,捉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头,“你不是没勇气做我的伴,你是担心我,为我好。”

    眼见自家株连九族的大罪被寇凛察觉,楚谣现在更担心他们楚家满门。

    寇凛感知她打了个哆嗦,明显畏惧他,心头颇不是个滋味:“别怕,你爹好手腕,抹的一干二净。何况这京中谁也不干净,袁首辅从前还和阉党有所牵连。”

    楚谣拧眉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你爹不可能信我,不会为了拿捏我便将底牌透露,除非你楚家生死存亡之际。你也不想想,若真有那么一天,为保你的命,他不来拿捏我,我也得主动想办法不是?我既拿定主意娶你,这些我都考虑过。”

    寇凛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连累他?

    不可能的,似他这般怕死之人,除了老天谁也甭想收他。

    “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的本事,才会关起门来瞎担心。然而,‘信任’两个字谈何容易……”

    听他语气低沉下去,楚谣知道他想到了陆千机,忙握住他的手,想给予他一些安慰。

    “我先前不开导你,是因为再多‘你只管信我就好’也没用,不过空话。给你一个月考虑,是让你等着看,这一局我会赢的有多漂亮,宋世钧想坐我的位置,他只能去地府做梦。”

    说着,寇凛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,自信一笑,转身欲走,“我去了,稍后打起来万一你哥晕血,咱俩指不定还能在红袖招里见。”

    楚谣在背后喊住他:“大人,您将您那价值三万两黄金的软丝甲脱给虞清,是准备讹虞家钱吗?”

    寇凛脚步一顿,转头微笑道:“怎么会呢,我是为了让她更好的保护你,或者你哥。”

    楚谣相信这是真话,但事后讹诈也是免不了的:“不会最好,我帮虞清仔仔细细检查过了,还没开始动手,您那软丝甲有两处勾了丝,虞清让我做个见证,我答应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晴天霹雳,寇凛犹如被捅了一刀,心头狂喷血。极力忍住,面上尽量保持微笑,“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太厉害,不好吧?你得知道,这赚来的钱往后你也有份。”

    楚谣嘀咕道:“我花不了多少钱。”忍不住再补一句,“而且大人,您这随时想着讹人钱财的习惯我不喜欢,不会帮您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花的少,但我花的多,你可知道我平日里连泡茶用的水,都得是从天山池子里运回来的,一壶三两金,更别提我喝的茶叶,吃的补药,穿的狐裘……”

    寇凛捧着心,原本都算好了通过今夜这一票,他起码能从几方势力捞个盆满钵满,虞清那只是个顺带着玩的小数目,可苍蝇再小也是肉,心痛,“你爹养得起吗?”

    楚谣一愣:“我爹为何要养你?”

    寇凛道:“待办好这事儿,圣上必有重赏,我准备请旨入赘到你楚家来。”

    楚谣瞠目结舌:“大人,你……你不是要和我楚家划清界限?怎么突然又要入赘?”

    “我通过调查王若谦……总之我最近明白了一件事,无论我怎样表立场,圣上也不会相信任何人,刻意划清界限反而欲盖弥彰,我干脆反其道而行之,入赘进你楚家。”

    正好看是你爹拿捏我,还是我先把他气死。这句话寇凛没敢说。大敌当前,他将心头被捅出的伤口缝缝好,跳窗离开,“你不喜欢我讹钱,那你跟我保证你爹养得起我,我往后就不讹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