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厨子（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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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荏苒，光阴似箭。
二十多天过去，痂掉了，新肉白嫩嫩的，沈凌的屁屁比从前更粉嫩了，早早下了床，能蹦能跳，箭步如飞。
伤势康复，沈凌一直在等——等待内务府从新给自己安排活儿干。
各宫各殿的小主们，身边的贴身丫鬟、老嬷嬷，以及各宫的太监和专伺庖厨，名义上都归内务府管派，当然了，很多得宠小主，和位高权重的妃嫔和娘娘，她们身边的人，都是最信得过的老人儿，多是从宫外家里头跟进宫来伺候的，奶妈、从小一起长大，名为主仆实如姐妹的女侍，这些人，内务府哪里管得着？即便管得着，又有哪个真敢去管？她们又何曾将区区内务府放在眼里？
所以，这些得宠的宫人，只不过是在内务府挂个名头罢了。内务府真正能管、敢管又管得着的，也就是辛者库（也称净房，专门倒马桶的）小太监、浣衣局小宫女，以及像沈凌、巴二哈这些庖厨杂役。
近些时日，已经脱胎换骨、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沈凌，和同寝一室的巴二哈等人，已经打成了一片，他再不是原来那个倔强的小愣头青，与年龄不相符的圆滑、世故，马屁拍得巴二哈极为受用，称呼也从‘小沈’变成了‘沈兄弟’。
巴二哈和内务府所掌六库中，掌应中宫差务的内管领处，一名无品无级的笔帖式小吏，不知怎么搭上了交情，虽是淡薄如水，单薄如纸的浅薄交情，总也是个能搭得上话儿的，即便权力极有限，可调拨沈凌这样一个末等的杂役庖人，却还不在话下。
巴二哈跟这位内务府小小笔帖式打过招呼后，便在沈凌面前吹嘘了很多次，信誓旦旦地保证，沈凌将被安排到他巴二哈的手下做庖人！
然而，愿望是美好的，现实却很残酷。内务府最终没能让沈凌如愿，他依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——萧雅轩专司膳房。
内务府宣令的使者离去后，巴二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，面色不太好看，毕竟在沈凌和手下一班小兄弟面前，吹嘘了也不是一次两次，一天两天了。几人的奉承和马屁，也生受了不知几麻袋，如今事与愿违，牛皮吹爆，这不是啪啪打他的肥脸吗？
巴二哈面露讪然之色，内务府特使面前，他固然不敢甩脸子，狂言造次。在沈凌和几名属下庖人面前，却又尴尬，怒不敢怒，强颜欢笑却又比哭还难看，总之，这位‘巴爷’庖长脸上的表情，丰富多彩......极为别扭。
沈凌心中早有预料，他早就猜到，姓林的常在，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主，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！
——沈凌承诺之事尚未兑现，林常在又怎么可能让沈凌脱离她的绝对掌控？一定是她暗中授意的内务府，如若不然，沈凌应该会被派给巴二哈的，毕竟‘巴爷’已经和内务府某位笔帖式小吏打过了招呼，即便后者人微言轻，可不出意外，安排沈凌这样一个小杂鱼，该是绰绰有余的。
此中玄机，沈凌心知肚明，犹如明镜。他当然不会在巴二哈等人面前道破，不动声色地笑笑，似有些惋惜，微笑中那抹淡淡的失落，不轻也不重，恰到好处。
“小沈兄弟，这件事儿，巴爷对不住你......”巴二哈耷拉着脸皮说道。
兄弟？爷？这是什么混乱的辈分啊！沈凌心里暗暗吐槽，不过，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，他也看出来了，巴二哈他们几个，没读过什么书，大字不识几个，虽是无知莽夫，人品却也不坏，只是粗鲁些罢了，却不是那种在人背后使绊子、捅刀子，卑鄙阴险的小人。
“巴爷说哪里话，这些日子，承蒙巴爷和几位哥哥照应，小沈的伤才好得这么快。沈凌心中着实感激不尽！巴爷若要什么对不住，我沈凌如何担当得起？真真折煞我了！巴爷快快收回刚才的话，不然，沈凌实在无地自容，唯有一头撞死在这堵朝北的土墙上了！”
沈凌诚惶诚恐地说道，他的话半真半假，倒是让巴二哈几人看不出什么虚伪的破绽来。
巴二哈一捋胡须，哈哈一笑：“好好好，我老巴果然没看错你，小沈八面玲珑，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，前途无量啊！”
巴二哈身旁，两个三十岁不到的庖人，讪笑着，露出尴尬之色——沈凌刚挨了板子那会儿，若不是他们二人‘照应’，故意装睡，手挥脚蹬，故意去碰沈凌受伤的屁股，后者还能早个三五日下地。
这一切，自然逃不过沈凌的一双眼睛，他却装作根本没看见，笑呵呵地与他们几个热络攀谈，完全看不出二十天以前，剑拔弩张、势不两立的隔阂。
巴二哈直言不讳地说道：“小沈，你可得多加小心了。以前你的性子有些毒独，傻二楞似的，谁都不买账，莫说是其余的庖人，便是副庖张达，庖长金晓飞，你也从不买账，关系本就恶劣，又加之此次你配菜之误，他们也受到了牵连，吃了你们那位常在小主的挂落，罚了俸银，早已对你恨得牙痒痒，恨不得扒你的皮、吃你的肉、喝你的血，若是你真被阉割倒也罢了，只受了仗责，挨板子打屁股，如今康复了，又活蹦乱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，脸色养得白嫩嫩的，比挨罚之前还胖了一圈，你想想，他们看到这样的一个沈凌出现在自己跟前，他们能饶过你吗？”
“既然内务府有令，事已至此，硬着头皮也只能回去了。”沈凌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扫了巴二哈一眼，紧接着说道：“不过，巴爷放心，此刻与你说话的沈凌，已不是二十多天前犯了错吓尿的沈凌了......这顿板子，仿佛把浑浑噩噩的那个我打醒了，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呢！”沈凌笑着说道。
“哈哈，我老巴早就觉察到了，你小子挨了板子之后，活脱脱像换了个人似的。看来，这顿板子没白挨！”
……..
蒸汽氤氲，屋内人影流转，却看不真切面孔。
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……
沈凌一走进这里，一双眸子突的亮了，犹如好色之徒见到了这世上最美的女人，贪财之辈发现了这世上最大的宝藏，喜好弄权之人，获得了举世无双的权利……野狗，发现了路边最新鲜的粪便。
蒸汽氤氲的厨房，空气中弥漫的菜蔬香气，蒸熟鹿尾与清炖乌鸡的味道，混合在一起，扑鼻而来，钻入沈凌的五脏六腑之中。
沈凌眯着眼，贪婪地深深吸了两口，如同染上毒瘾的人，狠狠溜了几口大冰一般，迷醉、满足、沉沦其中。
不仅是菜香，厨房里的一切，他都喜欢。哪怕是一把菜刀，一柄炒勺，盛放调味香料和食盐的钵头瓦罐，看着都是那么亲切，如同久别重逢的同乡知己，如同偶遇了自幼青梅竹马、两小无猜，玩过扮家家酒，暗生情愫的小恋人——红颜，久违。
厨房之于沈凌，比之红颜更甚！
沈凌对于厨房的情有独钟，对于做菜的喜爱，对于烹饪一道的痴迷，是深入骨髓的，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！
有些人天生好权，独爱身居万万人之上，俾睨天下，万民臣服，登九天琼楼一览众山小。
有些人天生好财，拥金山银山，富可敌国，每晚，只有躺在堆积如山的珠宝中才能入睡。
有些人天生好色，环肥燕瘦，妻妾成群，皆归拢于卧榻之厕，即便年老精消，力不从心，绝了床笫之欢，平日里看着，养养眼也是好的。
沈凌不好权不好财，美女倒是喜欢，前世在迪拜的时候，没少和金发碧眼的性感美女嗨皮，兴之所至，一龙二凤是常事。兴致高昂时，以一敌八也偶有所为，但沈凌并不痴迷此道，在他看来，美女就像网球、保龄球，和美女睡觉，就和打网球打保龄球一样，属于闲暇的兴趣爱好，并非全部！
女人既然是红颜祸水，那便是水。流水无情，流水无常，沈凌自然不会对某一杯水留恋，水是用来解渴的，他是生活用品，而不是艺术品。喝水是生理需要，没必要将一杯水供奉起来，天天欣赏膜拜，那是极为傻叉的蠢事，煞风景！
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，沈凌的枕边人，也从来都是流水一般无常，或清纯或狂野或妖娆性感，人再美、活儿再好的女人，没有一个能在沈凌的床榻上超过七天的。
哪怕是仙女下凡，七天，也是沈凌换枕边人的极限。
沈凌将她们比作流水，可在她们眼中，沈凌才是真正的流水——流水无情，正如沈凌的薄情。
生性凉薄——这是沈凌数不清的女伴对他的一致评价。
总之，沈凌不恋权，不贪财，不好色。他唯一痴迷的，便是这小小厨房，乐在锅碗瓢盆间，乐在煎炸烹煮之中，别人讨厌的油烟味，肉腥味，一道一道繁琐的腌制烹饪过程，在沈凌看来，都是妙不可言的乐事。每完成一道菜，沈凌都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，内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感激，感谢上天赐予他一道完美的菜肴！
——菜肴与文章一样，本是天成，诗人与厨人，在机缘巧合之下，偶得之罢了。
“啪！”
一根被择光了菜叶，只剩下光秃秃支干的老菜帮子，从氤氲雾气中飞出，不偏不倚，砸在了正眯着眼，一脸陶醉模样的沈凌左额之上。
沈凌正用嗅觉品味着空气中弥漫的肉香，时而点头，作肯定状——嗯，火候掌握地不错。时而微微皱眉，似有遗憾——哎，乌鸡汤里香叶放多了，丁香不该放的，画蛇添足！那道蒸鹿尾，辛夷、白芷又搁少了……
可惜，真真可惜！
沈凌心里嘀咕着，意识完全进入了烹饪的世界，所以，当他微微睁开眼，发现一根菜帮子急速朝自己飞来时，已然近在咫尺，想躲也躲不开了。
沈凌一咬牙，一闭眼，额头上生受了这根菜帮子！
“狗东西，你这条贱命还真够硬的，犯了这么大的错，不但不杀头，连宫刑都躲过了，挨了几下板子，现在又活蹦乱跳回来了……你是这厨房里打不死的蟑螂吗？害人精，连累老子和金庖长都受了挂落。你要死了倒还罢了，老子也认了，就当你是咱命中的克星，扫把星。罚去的薪钱，权当发善心，给你烧黄纸了。可你偏偏没死，而且身上一样不缺，反而比之前养胖了许多……你这是要闹哪样？是想把我们活活气死吗？”
说话的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、尖嘴猴腮的家伙，此人姓王名大男，是此间的副庖长，为人尖酸刻薄。
沈凌伸手揉了揉额头，看着走近过来的王大男，便觉此人好笑——真不知道这家伙的爹妈是怎么想的？就这么个尖嘴猴腮的玩意儿，居然叫‘大男’，当真讽刺。沈凌觉得，他该叫王小猴才对。
膳房里，最为难沈凌的，便是这位王副庖长了——也难怪，之前的那个沈凌，又倔又硬，身为无权无势的‘路人甲’，却没有小人物的觉悟，活脱脱愣头青一枚，不整他整谁？
“王庖长辛苦！”
沈凌的脸上，找不到一丝恼怒之色，陪着笑脸，深深一鞠躬。
犹如瘦皮猴般的王大男，被沈凌吓了一大跳，吃惊地看着眼前被自己用菜帮子砸了额头，还赔笑鞠躬的少年，像是大半夜见了鬼一样。
——这小子真的是那个又臭又硬，不通人情世故的沈凌？怎么转性了？难道是被一顿板子打聪明了？
(大飞....）
时光荏苒，光阴似箭。
二十多天过去，痂掉了，新肉白嫩嫩的，沈凌的屁屁比从前更粉嫩了，早早下了床，能蹦能跳，箭步如飞。
伤势康复，沈凌一直在等——等待内务府从新给自己安排活儿干。
各宫各殿的小主们，身边的贴身丫鬟、老嬷嬷，以及各宫的太监和专伺庖厨，名义上都归内务府管派，当然了，很多得宠小主，和位高权重的妃嫔和娘娘，她们身边的人，都是最信得过的老人儿，多是从宫外家里头跟进宫来伺候的，奶妈、从小一起长大，名为主仆实如姐妹的女侍，这些人，内务府哪里管得着？即便管得着，又有哪个真敢去管？她们又何曾将区区内务府放在眼里？
所以，这些得宠的宫人，只不过是在内务府挂个名头罢了。内务府真正能管、敢管又管得着的，也就是辛者库（也称净房，专门倒马桶的）小太监、浣衣局小宫女，以及像沈凌、巴二哈这些庖厨杂役。
近些时日，已经脱胎换骨、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沈凌，和同寝一室的巴二哈等人，已经打成了一片，他再不是原来那个倔强的小愣头青，与年龄不相符的圆滑、世故，马屁拍得巴二哈极为受用，称呼也从‘小沈’变成了‘沈兄弟’。
巴二哈和内务府所掌六库中，掌应中宫差务的内管领处，一名无品无级的笔帖式小吏，不知怎么搭上了交情，虽是淡薄如水，单薄如纸的浅薄交情，总也是个能搭得上话儿的，即便权力极有限，可调拨沈凌这样一个末等的杂役庖人，却还不在话下。
巴二哈跟这位内务府小小笔帖式打过招呼后，便在沈凌面前吹嘘了很多次，信誓旦旦地保证，沈凌将被安排到他巴二哈的手下做庖人！
然而，愿望是美好的，现实却很残酷。内务府最终没能让沈凌如愿，他依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——萧雅轩专司膳房。
内务府宣令的使者离去后，巴二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，面色不太好看，毕竟在沈凌和手下一班小兄弟面前，吹嘘了也不是一次两次，一天两天了。几人的奉承和马屁，也生受了不知几麻袋，如今事与愿违，牛皮吹爆，这不是啪啪打他的肥脸吗？
巴二哈面露讪然之色，内务府特使面前，他固然不敢甩脸子，狂言造次。在沈凌和几名属下庖人面前，却又尴尬，怒不敢怒，强颜欢笑却又比哭还难看，总之，这位‘巴爷’庖长脸上的表情，丰富多彩......极为别扭。
沈凌心中早有预料，他早就猜到，姓林的常在，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主，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！
——沈凌承诺之事尚未兑现，林常在又怎么可能让沈凌脱离她的绝对掌控？一定是她暗中授意的内务府，如若不然，沈凌应该会被派给巴二哈的，毕竟‘巴爷’已经和内务府某位笔帖式小吏打过了招呼，即便后者人微言轻，可不出意外，安排沈凌这样一个小杂鱼，该是绰绰有余的。
此中玄机，沈凌心知肚明，犹如明镜。他当然不会在巴二哈等人面前道破，不动声色地笑笑，似有些惋惜，微笑中那抹淡淡的失落，不轻也不重，恰到好处。
“小沈兄弟，这件事儿，巴爷对不住你......”巴二哈耷拉着脸皮说道。
兄弟？爷？这是什么混乱的辈分啊！沈凌心里暗暗吐槽，不过，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，他也看出来了，巴二哈他们几个，没读过什么书，大字不识几个，虽是无知莽夫，人品却也不坏，只是粗鲁些罢了，却不是那种在人背后使绊子、捅刀子，卑鄙阴险的小人。
“巴爷说哪里话，这些日子，承蒙巴爷和几位哥哥照应，小沈的伤才好得这么快。沈凌心中着实感激不尽！巴爷若要什么对不住，我沈凌如何担当得起？真真折煞我了！巴爷快快收回刚才的话，不然，沈凌实在无地自容，唯有一头撞死在这堵朝北的土墙上了！”
沈凌诚惶诚恐地说道，他的话半真半假，倒是让巴二哈几人看不出什么虚伪的破绽来。
巴二哈一捋胡须，哈哈一笑：“好好好，我老巴果然没看错你，小沈八面玲珑，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，前途无量啊！”
巴二哈身旁，两个三十岁不到的庖人，讪笑着，露出尴尬之色——沈凌刚挨了板子那会儿，若不是他们二人‘照应’，故意装睡，手挥脚蹬，故意去碰沈凌受伤的屁股，后者还能早个三五日下地。
这一切，自然逃不过沈凌的一双眼睛，他却装作根本没看见，笑呵呵地与他们几个热络攀谈，完全看不出二十天以前，剑拔弩张、势不两立的隔阂。
巴二哈直言不讳地说道：“小沈，你可得多加小心了。以前你的性子有些毒独，傻二楞似的，谁都不买账，莫说是其余的庖人，便是副庖张达，庖长金晓飞，你也从不买账，关系本就恶劣，又加之此次你配菜之误，他们也受到了牵连，吃了你们那位常在小主的挂落，罚了俸银，早已对你恨得牙痒痒，恨不得扒你的皮、吃你的肉、喝你的血，若是你真被阉割倒也罢了，只受了仗责，挨板子打屁股，如今康复了，又活蹦乱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，脸色养得白嫩嫩的，比挨罚之前还胖了一圈，你想想，他们看到这样的一个沈凌出现在自己跟前，他们能饶过你吗？”
“既然内务府有令，事已至此，硬着头皮也只能回去了。”沈凌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扫了巴二哈一眼，紧接着说道：“不过，巴爷放心，此刻与你说话的沈凌，已不是二十多天前犯了错吓尿的沈凌了......这顿板子，仿佛把浑浑噩噩的那个我打醒了，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呢！”沈凌笑着说道。
“哈哈，我老巴早就觉察到了，你小子挨了板子之后，活脱脱像换了个人似的。看来，这顿板子没白挨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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蒸汽氤氲，屋内人影流转，却看不真切面孔。
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……
沈凌一走进这里，一双眸子突的亮了，犹如好色之徒见到了这世上最美的女人，贪财之辈发现了这世上最大的宝藏，喜好弄权之人，获得了举世无双的权利……野狗，发现了路边最新鲜的粪便。
蒸汽氤氲的厨房，空气中弥漫的菜蔬香气，蒸熟鹿尾与清炖乌鸡的味道，混合在一起，扑鼻而来，钻入沈凌的五脏六腑之中。
沈凌眯着眼，贪婪地深深吸了两口，如同染上毒瘾的人，狠狠溜了几口大冰一般，迷醉、满足、沉沦其中。
不仅是菜香，厨房里的一切，他都喜欢。哪怕是一把菜刀，一柄炒勺，盛放调味香料和食盐的钵头瓦罐，看着都是那么亲切，如同久别重逢的同乡知己，如同偶遇了自幼青梅竹马、两小无猜，玩过扮家家酒，暗生情愫的小恋人——红颜，久违。
厨房之于沈凌，比之红颜更甚！
沈凌对于厨房的情有独钟，对于做菜的喜爱，对于烹饪一道的痴迷，是深入骨髓的，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！
有些人天生好权，独爱身居万万人之上，俾睨天下，万民臣服，登九天琼楼一览众山小。
有些人天生好财，拥金山银山，富可敌国，每晚，只有躺在堆积如山的珠宝中才能入睡。
有些人天生好色，环肥燕瘦，妻妾成群，皆归拢于卧榻之厕，即便年老精消，力不从心，绝了床笫之欢，平日里看着，养养眼也是好的。
沈凌不好权不好财，美女倒是喜欢，前世在迪拜的时候，没少和金发碧眼的性感美女嗨皮，兴之所至，一龙二凤是常事。兴致高昂时，以一敌八也偶有所为，但沈凌并不痴迷此道，在他看来，美女就像网球、保龄球，和美女睡觉，就和打网球打保龄球一样，属于闲暇的兴趣爱好，并非全部！
女人既然是红颜祸水，那便是水。流水无情，流水无常，沈凌自然不会对某一杯水留恋，水是用来解渴的，他是生活用品，而不是艺术品。喝水是生理需要，没必要将一杯水供奉起来，天天欣赏膜拜，那是极为傻叉的蠢事，煞风景！
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，沈凌的枕边人，也从来都是流水一般无常，或清纯或狂野或妖娆性感，人再美、活儿再好的女人，没有一个能在沈凌的床榻上超过七天的。
哪怕是仙女下凡，七天，也是沈凌换枕边人的极限。
沈凌将她们比作流水，可在她们眼中，沈凌才是真正的流水——流水无情，正如沈凌的薄情。
生性凉薄——这是沈凌数不清的女伴对他的一致评价。
总之，沈凌不恋权，不贪财，不好色。他唯一痴迷的，便是这小小厨房，乐在锅碗瓢盆间，乐在煎炸烹煮之中，别人讨厌的油烟味，肉腥味，一道一道繁琐的腌制烹饪过程，在沈凌看来，都是妙不可言的乐事。每完成一道菜，沈凌都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，内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感激，感谢上天赐予他一道完美的菜肴！
——菜肴与文章一样，本是天成，诗人与厨人，在机缘巧合之下，偶得之罢了。
“啪！”
一根被择光了菜叶，只剩下光秃秃支干的老菜帮子，从氤氲雾气中飞出，不偏不倚，砸在了正眯着眼，一脸陶醉模样的沈凌左额之上。
沈凌正用嗅觉品味着空气中弥漫的肉香，时而点头，作肯定状——嗯，火候掌握地不错。时而微微皱眉，似有遗憾——哎，乌鸡汤里香叶放多了，丁香不该放的，画蛇添足！那道蒸鹿尾，辛夷、白芷又搁少了……
可惜，真真可惜！
沈凌心里嘀咕着，意识完全进入了烹饪的世界，所以，当他微微睁开眼，发现一根菜帮子急速朝自己飞来时，已然近在咫尺，想躲也躲不开了。
沈凌一咬牙，一闭眼，额头上生受了这根菜帮子！
“狗东西，你这条贱命还真够硬的，犯了这么大的错，不但不杀头，连宫刑都躲过了，挨了几下板子，现在又活蹦乱跳回来了……你是这厨房里打不死的蟑螂吗？害人精，连累老子和金庖长都受了挂落。你要死了倒还罢了，老子也认了，就当你是咱命中的克星，扫把星。罚去的薪钱，权当发善心，给你烧黄纸了。可你偏偏没死，而且身上一样不缺，反而比之前养胖了许多……你这是要闹哪样？是想把我们活活气死吗？”
说话的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、尖嘴猴腮的家伙，此人姓王名大男，是此间的副庖长，为人尖酸刻薄。
沈凌伸手揉了揉额头，看着走近过来的王大男，便觉此人好笑——真不知道这家伙的爹妈是怎么想的？就这么个尖嘴猴腮的玩意儿，居然叫‘大男’，当真讽刺。沈凌觉得，他该叫王小猴才对。
膳房里，最为难沈凌的，便是这位王副庖长了——也难怪，之前的那个沈凌，又倔又硬，身为无权无势的‘路人甲’，却没有小人物的觉悟，活脱脱愣头青一枚，不整他整谁？
“王庖长辛苦！”
沈凌的脸上，找不到一丝恼怒之色，陪着笑脸，深深一鞠躬。
犹如瘦皮猴般的王大男，被沈凌吓了一大跳，吃惊地看着眼前被自己用菜帮子砸了额头，还赔笑鞠躬的少年，像是大半夜见了鬼一样。
——这小子真的是那个又臭又硬，不通人情世故的沈凌？怎么转性了？难道是被一顿板子打聪明了？
(大飞....）